女足“苦日子”还有遥远的距离，需要在热浪之后思考

2022年2月6日，中国女足以3:2的比分战胜韩国队，夺得女足亚洲杯冠军。

比赛结束不到一分钟，宋耀的朋友圈和微信立刻就被庆祝的声音淹没了。面对庆祝和担忧的浪潮，从职业女足退役多年的她心情复杂。 “这么多人可以关注女足比赛，我真的很高兴，我什至想不到。”但另一方面，宋尧却不知道这种担忧能持续多久，又会延伸到哪里。

女足夺得亚洲杯后，很多报道都围绕着王爽等顶级球员的薪水展开。她们的收入位居世界女足前列，不少媒体也称女足的“辛苦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尽管男女足球收入差距巨大，但距离“同工同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草根女子足球运动员面对的景象与明星稀有完全不同。竞技体育是残酷的。看得见的永远是塔顶的人，看不见的人中的大多数决定了整个体育赛事的生态。

我们因为冠军而掀起了女足热，但很快就消退了。还有一系列问题是无法用“奖杯”来回答的，需要等到热浪消退之后再去深思。

01

转瞬即逝的“女足热”

2008 年，奥运会之年。宋瑶记得很清楚，她父亲今年奥运会前就离开了内蒙古。他们的目的地是国家体育总局在秦皇岛开设的中国足球学校。

宋尧的父亲自己也是粉丝。自从发现自己的孩子越来越喜欢玩野球后，他就开始为宋尧的爱好做打算。喜欢的话，不如学个专业吧！”爸爸简单的建议，让宋尧的人生与足球紧紧相连。

刚来的时候，宋瑶对这所足球学校的印象是积极而美好的。 “教练属于国家队，配套设施齐全，仅足球场就有23元。”这所学校就像是为每一个热爱足球的孩子建造的乌托邦。在这里中国和沙特足球比赛几点，一切都必须围绕体育比赛展开。 “当时我们都专注于足球，没有别的，只看比赛的结果。王导，谁踢得好谁就听谁的。”

团队成员只花半天时间在文化课上，其余时间都在训练。随着比赛的临近，宋耀的卧室会通宵讨论战术。如果不幸和朋友被抽到对手组，双方也会同意从前一天晚上到比赛前禁止交流。

在来足球学校之前，宋耀几乎没有和女生踢过足球。大多数走足球生涯道路的女孩都有同样的经历。因为喜欢踢球的女生很少，所以大多只能和男生一起训练，然后才能接受专业训练。和男孩踢球的经历并不总是愉快的，甚至宋耀职业生涯中的所有重大伤病都与和男孩踢球有关。身体素质的先天差异使女孩在与男孩的对抗中更容易受伤。即使在男女业余足球比赛中，也经常有女生追着球跑却没能拿到球。

宋瑶入校那年，女足班按照成绩分为三队。每支球队有近30人，加上门将，总共有100人左右。这让宋瑶有些意外。然而，这100名女足球员，早已不是足校鼎盛时期的对手。据招生记录显示，中国足球学校于1994年正式成立，1997年招收学生多达3500人。当时仅女子足球班就有20多栋宿舍楼，多达10栋。守门员课程。

足球热的部分原因是1999年女足世界杯，中国女足以点球无缘冠军。尽管如此，“吹响玫瑰”的精神依然点燃了全国。

然而，“叮当玫瑰”带来的足球热并没有持续多久。此后，中国女足从世界第二的位置迅速跌落。惨淡的成绩，让大众对女足的关注度不断流失。 2000年悉尼奥运会，被寄予厚望的女足未能在小组赛中突围。 2004年雅典奥运会，德国以0:8的比分被击败。当欧美足球开始步入职业化道路时，依靠国家体系的中国女足在“黄金一代”谢幕后却无法源源不断地提供人才。

此外，成绩带来的关注也掩盖不了女足联赛的惨淡上座率。与当时火爆的中国男足超级联赛相比，2005年女足联赛的平均观众人数从1999年的5人上升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千人。而由于参赛球队太少，女足联赛也没有相应的晋级和降级制度。除了全运会，女足的比赛往往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和宋瑶的比赛一样，参赛队伍之外几乎没有观众。

刚进校时，宋瑶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中国足校女足最后一名学生。 2009年，中国足校悄然停止招生。初中三年，与宋瑶并肩作战的队友大多相继离去，原本100人左右的女子足球队被缩减为只有一支球队。而这群人，也将成为宋耀未来五年的主要对手和队友。

现在中国足球学校更名为国家体育总局秦皇岛训练基地，进行青训和青少年健身夏令营。

那些一夜之间出现的足球学校，以及曾经专注于女足的目光和热情，很快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02

“有时我很高兴

我提前退休学习了”

从全国瞩目到无人问津，刘爽经历了中国女足的漫长寒冬。

1999年，刘爽的父母得知辽宁省青少年足球训练基地开始招生后，立即决定送她去学足球。她还记得，当时前来应聘的候选人几乎遍布全国。足球学校的学费也不便宜，每学年一万多元，而且几乎没有免免补贴。 1999年，我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刚刚超过5000元。尽管如此，报名现场依然人头攒动，家长们也不想错过这次“培养孩子成才”的机会。在谈到职业运动员的前景时，许多父母都对稳定的收入和体面寄予厚望。

2000年，她被教练推荐到四川省队。第二年，她正式进入省队，除了吃住，还能拿到450元的月薪。在省队，每年的主要目标是全运会。全运会奖牌直接纳入总局和地方体育局量化考核目标，直接关系到岗位晋升、奖金分配和重点项目调整。在女足还没有专业化，月薪只有几百元的时候，全运会对于领导和球员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吸引力。

与此同时，女足也在探索一条自筹资金的商业化道路，但始终找不到明确的方向。赛制暴露了女足贫瘠的群众土壤。 2005年，为了节省主办成本，女超联赛由主客场制改为赛制。现在常见的大型体育职业比赛，如：NBA篮球职业联赛都实行主客场制。这种赛制可以保障赞助商的主场经营权、单场冠名权、球队冠名权等，从而更好地为俱乐部招商引资。

从2005年开始，女足球员索要工资的消息时有出现。公众对女足已经形成了“苦、穷、惨”的认知，但仍无法长期关注。纵观各种运动项目，女性运动员本身的黄金年龄比男性要高。但在我国，女子足球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普遍短于男子足球运动员。在大环境的孤独下，很多团队甚至无法提供基本的健康保障和合理的工资，大量“好苗子”流失。

©《为妈妈冲》截图

2010年，刘爽决定从四川省队退役。那个时候，东北姑娘能说一口流利自然的四川话。刘爽把整个青春都献给了足球，但他还是不甘心。 “如果有基本保障，我愿意继续踢球。我真的很喜欢踢足球。谈到希望，有时我会想，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吗？”

退休那天，刘爽做了买断和解。离开团队时，她的月薪比入队时的450元一个月高不了多少。才2000多块钱，培训费一个月不到3000块钱。因为在她在队期间，她所在的球队曾获得过全国第四名。和解时，刘爽额外获得了几万元的赔偿，但这几万元并没有减轻她的损失。

宋尧还记得那些离开足球学校的“好苗子”。他们有的转行开奶茶店，有的回到家乡选择结婚生子。虽然离开足球后她们过上了不同的生活，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她们不继续踢球，女孩们可以选择的选择并不多。

根据足球学校的发展路径，在初三，队员们将面临关于未来道路的重要选择。省队、国青队、国青队、国奥队等职业队被淘汰出局，或选择退役，达到运动员水平的女生，可尝试进入大学通过单项考试。

虽然单考只有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四科，但这四科对于初中每天只上半天文化课的体育生来说就像四座大山三年来。 “一点时间都没有，大家每天都在忙着打游戏和训练。”宋尧记得当时他们基本不学物理、化学等科目，只有四门课，很简单。即便如此，宋尧等人往往一个学期也读不完半本书。

在单考前一年开始补文化课是足球学校的做法。对于近三年没有认真学过数学和英语的人来说，一年内攻打这两个科目是不现实的。因此，更多的学生会选择背中文和政治，并依靠这两个科目来获得分数。

如果你考不上大学，拿着足球学校的文凭，你勉强算得上中学。据教育部数据，2011年，全国高校毕业生达660万人。在学历越来越重要的时代，如果不能通过考试，不能进入专业团队，你将面临完全不同的人生选择。

“读书”成了这群热爱足球的女孩重新掌控生活的唯一选择。从四川省队退役后，刘爽通过了高水平运动员考试，进入大学攻读石油工程。 “退休那天，我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自由灵活的人。我终于可以自由学习，自由工作了。”

宋尧和刘爽都很幸运，他们都从小考上大学，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出路”。与她们同路出身的女足球员，大多踢到自然退役或因伤退役。而且大部分人的境遇都不好。

“有时我很高兴我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因伤退役了。作为一名职业运动员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宋尧叹了口气。

03

“金元足球”带动的转机

2015年是中国女足的转折之年。今年，女超联赛重新回到了公众视野。由于乐视的赞助，女超联赛每轮有两场转播。女足联赛终于分为了女超联赛和女甲联赛，而且还有明确的晋级制度：“前八名的球队参加女超联赛，后八名的球队参加女足联赛。一个根据他们 2014 年联赛的成绩。”

而经过长时间的沉寂，中国女足也在同年重返世界杯。虽然止步前八，但吴海燕、唐嘉丽、王珊珊、王霜等未来核心球员开始崭露头角。

女足市场化尝试的屡屡失败，倒逼足协重新思考和转变思路，以另一种意义上的“国家体系”推动女足发展。 2017年，中国足协推出“男足带动女足”发展模式，规定中超俱乐部必须有女足俱乐部，年投资不少于1500万元。此时，男足正处于“金元足球”的沸腾之中。广州恒大第二次夺得亚冠冠军（而恒大转战广州足球才5年），以地产商为首的大公司纷纷入局中超，男足的薪水和转会费团队一飞冲天。 .

也是在这一年，宋瑶开始接触职业青训。

宋瑶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兼职俱乐部的青训教练，但当时接触到的青训多是业余足球爱好者。大学毕业后，她去了上海。彼时，上海的职业青训体系日趋成熟。

足球俱乐部将与该地区的小学合作，为小学选拔合适的青训人才。这些俱乐部得到了教育局和体育局的支持，入选的球员不需要自己承担培训费用。这些青训队将代表上海各区，参加上海运动会、全国青少年足球锦标赛等各类青少年足球赛事。

这样的青训理念非常符合宋耀的期待。虽然大二就通过了教师资格证，但她一直希望继续在足球界工作，真正带领球队打比赛。

同样选择成为青训教练的是刘爽。石油工程专业毕业后，刘爽并没有找到专业的工作，而是回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足球场。在小学教过足球教练后不久，她萌生了创办足球青年俱乐部的想法。

与宋瑶不同的是，她培养的学生有着完整的发展路径。 “俱乐部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注册运动员，大部分都是去职业运动员和运动达人的。”打得好的“苗子”可以送到重点初中和招收足球生的高中，再送到高等教育平台。近年来，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都开始招收足球人才，这让足球青训成为很多孩子高考时的选择。

©刘爽创办“卓力青训”青年队员

“不像那时的我们”，这是宋瑶和刘爽的共同感受。

足球本身就是一项团队运动。在强身健体、提高身体协调能力的同时，还可以从小培养孩子的性格、团队合作能力和思维能力。青训俱乐部与学校的合作，可以保证球员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文化学习，平时的练习时间安排在放学后和周末，让越来越多的家长安心，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们参加并尝试踢足球。

只要孩子在足球方面继续取得好成绩和进步，父母甚至愿意让孩子进一步设定目标。宋耀的精英队员虽然还在上小学，但几乎都是以进入国家队为目标，“因为能看到比自己年龄大的球员，每年都有2、3人入选国家队团队。这是一种非常强烈的鼓励。”

04

那些“夺冠”无法回答的问题

狭窄的医院走廊里，坐着宋瑶和她的小学精英队员。由于受伤，孩子的骨骼严重变形。在120救护车去急诊室的路上，孩子痛苦的哭了起来，一边拉着宋耀的手问道：“教练，我还能踢球吗？” “教练，我想怎么办？”

一瞬间，宋瑶的记忆闪回到2011年。那一年，她被选为队长，率队征战中国足校杯。为了这个机会，她等了一年。每天早上，在400米的操场上，她能以限速跑20到30圈，练到死。因此，宋瑶在赛前与男足的练习对抗中，左脚重伤，她没有通知教练，而是选择“闭门造车”继续比赛。

“近身”是许多职业运动员紧急应对疼痛的最后手段。相当于给伤处打了一剂麻醉药，透支了他们身体的极限。著名运动员刘翔和麦迪都因为“拦网”而缩短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在女足无法获得完善医疗保险的时代，宋瑶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毁了她的职业生涯。

显然，现在的运动康复研究和医疗条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已经不再是宋耀年轻时的“伤病”时代。但面对如此热爱足球、立志成为职业运动员的孩子，或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宋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也无法回答许多父母会问的问题，“我的孩子可以叫出来吗？” “我的孩子还有希望吗？”目前，体育和大学入学考试可能仍然是一种选择。吃鸡式教育的流行和文凭的缩水，扩大了文化课和职业体育之间的紧张关系。每一个踏上职业运动的家庭，都像一个赌徒，把所有的筹码都放了下来，而这个筹码就是孩子的未来。

©《为妈妈冲》截图

1999年短命的女足，以及她在足球学校的白费生涯，会让宋瑶在面对这些问题时犹豫不决。虽然在2019年，支付宝就投入了10亿支持中国女足。在真正的市场化到来之前，这种投资能持续多久？女足什么时候才能有坚实的群众基础？青训和职业运动员有差距吗？就算球员坚持打高中，等到了可以和俱乐部协商转会费的年龄，还能协商多少薪水？从基层到高层的路太长了。新青训体系的出现，让宋瑶欣喜若狂，充满希望。参与其中。

在宋瑶面前，更需要她关注的，是她自己作为一名女青训教练的处境。即便是在同一家具乐部，宋瑶率领的女足青训队也因为缺少女教练，也只能有一名教练。男足的配置是教练、助理和队医。宋瑶负责孩子们的训练，也负责这10岁孩子的日常生活。俱乐部常年没有车。孩子只能靠动员学生家长玩游戏。几辆汽车载着一个团队的成员前往比赛场地。

男足队每次和宋瑶谈起工作，都会为自己的困境感到震惊。但宋尧有一种从消极中“反弹”的积极性。 “当我知道有这么多人在看亚洲杯时，我很幸运，这是一个好时代。” 2018年，也就是宋耀大学毕业的第二年，中国足协终于完善了金字塔型联赛体系，成立了女足乙级联赛。虽然作为一名注册球员，宋耀始终没有机会参加职业联赛。他的大学生涯。

相互的安慰和默默的坚持，是依然选择留在女足领域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常态。

亚洲杯决赛上半场，他们落后韩国队2球。很多人觉得自己肯定赢不了，所以选择不看。但宋瑶却一直守在电视机前，她知道女足的姑娘们是不会放弃的，“放弃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从进入女足行业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而我们习惯于坚持。被允许并将继续坚持下去。”

（文中宋尧、刘爽为化名）

*感谢亦云对文章的贡献

参考资料：

《男足、女足、运动队与市场化》作者：石涵。 2022.02.《全运会“误国”，女足伤不起》，腾讯体育中国和沙特足球比赛几点，作者：德彪。2013.07《从艰难中国女足世界杯预选赛，看全球女足职业化风风雨雨”，体育大商，作者：罗然峰。2019.06.“深”扩军进入幻想，铿锵的玫瑰再次绽放：中国女足未来的探索，球丁足球。2020.04.《女足》逆袭取胜背后的大学俱乐部非典型成功冠军》，新京报，作者：刘毅鹏。 2022.02.《中国足校倒下，只有30多人在训练中走出郜林国安三将军》，法制晚报，记者：杨洋、王范2013.07.

写作 |小曾

编辑 |杨少

排版 |呜呜